PC市場還有救嗎？

2022年消費電子市場的慘淡是肉眼可見的，Gartner前不久的數據顯示，全球范圍內PC出貨量Q4下滑28.5%，全年下滑16.2%。這個數字應該讓很多PC供應鏈上的企業感到白色恐怖。去年年初的時候，很多企業對PC市場還很看好，市場誤判產生了高位庫存。

PC供應鏈上兩個大件的供應商業績表現都非常悲劇。其一是Intel，其二是英偉達。Intel這邊Q4（截至2022年12月31日）營收（Revenue）140億美元，同比下滑28%——我們這里只關注Intel的CCG業務（Client Computing Group）。該業務當季營收下滑36%，營業收入（Operating Income）則大幅滑坡了82%。Intel在財報中提到了該業務表現下滑的原因在PC需求疲軟、庫存水位高。

英偉達這邊，其FY23 Q3（截至2022年10月30日）季度營收59.31億美元，同比下滑17%。這里我們關注英偉達Gaming業務：該業務當季營收15.74億美元，同比滑坡幅度達到了51%——也就是腰斬。英偉達同樣在財報中提到了庫存問題。兩個大廠的PC業務表現都如此不濟，市場的整體情況是可想而知的。

上個月Intel舉行了PC TAM(total addressable market) and Roadmap Update，主要是面向分析師和投資者的。這種會一般的目的都是提振市場和投資者信心。我們來看看Intel對于PC市場的預測，這對我們判斷未來的PC市場有價值；雖然或許在某種情況下也只可作為參考...

技術的快速推進，和15代酷睿

我們傳統意義上所說的第三次科技革命，就是信息技術革命——從底層來看，這個革命就是摩爾定律推動的。而半導體與電子產業的強周期性，每次步入上行期，并且躥升到更高位的一個基礎就是技術的不斷進步。

從理論上來看，2017年開始到未來可預見的2年時間，PC處理器都處在技術的高速進步期。這主要是因為Intel在CPU方面的制霸時代徹底結束，不僅老競爭對手AMD逐漸在技術上趕了上來，而且還出現了蘋果、高通這樣的勁敵。所以這些年Intel正在技術方面使著吃奶的勁兒往前推進。

就產品層面，我們來盤點一下近些年Intel都做了些什么：

• 2017年Intel將筆記本平臺的酷睿處理器核心數翻番，把筆記本CPU標配全面提升到4核心；

• 2019年10代酷睿問世，Intel終結了過去多年的架構擠牙膏狀態，新架構IPC大幅提升了18%；

• 2020年11代酷睿的10nm工藝步入成熟，單核頻率相比10代酷睿大幅提升；

• 2021年12代酷睿核心架構再一次躍進，IPC又提了18%，與此同時采用異構核心設計，P-core、E-core出現在一顆處理器上，這一時期筆記本CPU的10核心都已經不稀奇了；

• 2022年13代酷睿又把E-core數量翻了一番，筆記本平臺最高配的處理器核心數已經達到了24個...

且不說架構和工藝改進，筆記本CPU從雙核發展到現在的24核，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。換句話說，2017年的電腦放到今天，就真的稱得上古董了。但要知道2017年以前，幾年不換電腦根本就是個常態；當時Intel還穩坐頭把交椅，一個Skylake架構用那么多年不亦樂乎。

14代酷睿的chiplet設計

而且這種趨勢未來2年都還不會停止。今年或明年的14代酷睿要開始用chiplet方案，核心die工藝提升到Intel 4......這還是以前的那個Intel嗎？

按理來說，技術上的極速推進將非常有利于產品的推陳出新，并讓用戶的設備迭代變快。這對行業而言是極大的利好，因為AMD、蘋果、高通其實也都卯足干勁兒在往前沖。但這兩年對PC行業而言，巨大變數在新冠和宏觀經濟上。除了GDP和電子產業強相關，新冠讓大量企業錯判形勢。

去年初Intel CEO Patrick Gelsinger還在說對PC市場充滿信心，應該屬于那波誤判中的一員。其實單從技術迭代速度來看，這個市場還真的挺有吸引力的；無奈市場與經濟大環境都暫時無視了技術方面的進步。所以我們認為，基于技術推進，未來隨環境回暖，PC市場應該還有增長潛力。這是基礎。

這次投資者活動上，Intel分享了少量未來產品規劃。其中提到15代酷睿Lunar Lake——計劃是在2024+年——2024年是“準備好生產（achieve product readiness in 2024）”。我們之前好些文章都談到過要采用chiplet和先進封裝工藝的14代酷睿Meteor Lake——并對其寄予厚望。

15代酷睿Lunar Lake仍然會延續14代酷睿的這種設計。有所不同的是核心die會基于Intel 18A工藝——也就是此前Intel宣稱要在這一代上重奪制造工藝領先地位的節點。與此同時Lunar Lake又要換新架構，而且據Intel說是針對移動平臺特別重新設計的。“CPU、GPU、VPU（AI加速器）都會基于低很多的功耗水平。”Intel當前正在和操作系統廠商合作，預計要實現“在不犧牲性能的情況下，提供全天續航水平”。

從此前外媒共享的消息來看，15代酷睿應該會有10W左右的TDP設計，比現在主流的低壓筆記本處理器再更節電一些。這也是Intel近兩年一直缺失的一塊產品。據說Lunar Lake在設計上會大幅降低uncore部分的功耗——也就是現在筆記本用戶詬病的，Windows筆記本閑時或低負載狀態功耗高、續航明顯不及MacBook的關鍵所在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Lunar Lake預計會用上Intel的3D Foveros封裝工藝。但由于此前面向消費市場的Foveros Omni技術延后了，所以Lunar Lake身上估計是看不到hybrid bonding混合鍵合了。其實總體來看，Intel的技術推進還是有些緩慢了，雖然其當下技術迭代速度已經是前些年的數倍-架構迭代這些年的確算是相當頻繁了，而且4年內要推5個工藝節點；無奈蘋果、臺積電這樣的競爭對手也很能折騰。

不過重啟超低功耗架構的設計，是否和當年奔騰4向奔騰M看齊的時代變遷還有些類似呢？無論如何，從Intel的計劃表來看，PC市場的技術迭代速度未來2年仍將是神速的。我們預計Lunar Lake真正要上市可能需要等到2025年上半年?，F在就不說15代酷睿對Intel將至關重要了，畢竟現在的每一次迭代對Intel都可能至關重要——而且還有此前我們沒怎么探討過的數據中心市場，那可能才是Intel真正的大麻煩，只不過這不是我們要談的重點。

PC處理器市場現狀是......

下面這張圖是Intel分享的PC處理器市場份額數據，來自IDC。其中藍線是Intel對AMD的市場份額情況；橙線是算上Arm和其他所有PC處理器以后的整個市場。

這兩年唱衰Intel的聲音不絕于耳，但似乎單純就IDC的數據來看，Intel的市場份額還算穩——雖然去年Q3，Arm略有點突進的意思。我們此前分析過，AMD雖說近兩年技術突然跟了上來，但充其量也就是達到Intel相似的水平，而且還需要考慮臺積電制造工藝帶來的紅利。與此同時，AMD還面臨著產能不足、迭代產品不及市場預期之類的具體問題。所以我們始終認為，對Intel的PC處理器而言，AMD是不足為慮的。

另外，蘋果目前在PC市場的份額大約在13%左右，相比一年前有較大程度的提升；而高通的PC市場實則還遠未上規模，Chromebook年出貨量不到200萬，Windows on Arm筆記本則不到100萬，基本在“其他”范疇。所以對Intel而言，目前還有時間做市場與基數調整，只不過相比前些年的確變得非常吃力。而且Arm這邊有著反撲的潛力，這才是最恐怖的。

Intel在本次活動上強調，這一年來Intel已經拿回了此前被AMD奪走的市場。的確，AMD的2022年報雖然企業整體收益數字是看漲的，但其Client業務的數字也很不好看——營業收入（Operating Income）這一項甚至在Q4出現了虧損?？磥泶蠹业娜兆佣枷喈敳缓眠^。

Intel對于2023Q1的預期也很無奈，財報中赫然列出預期今年Q1季度營收會同比下滑40%，伴隨毛利率14.1個點的走低。所以近期的PC市場還處在顯著的下滑通道上。

每年3億潛在市場，可能嗎？

從Intel的PPT來看，本世紀10年代后半程的PC“刷新率（refresh rate）”（可理解為換機周期）顯著拉長，所以PC銷量是逐漸遞減的。與此同時，PC的整體用戶基數（installed base，現有用戶群）也受到了手機這類移動設備的影響，因為很多工作其實已經可以在手機上完成。

當然，還有我們都知道的2020年隨COVID-19新冠侵襲，PC用量出現顯著攀升這一異常情況。主要是居家辦公與學習，PC設備需求的顯著增長。這導致2020年、2021年成為過去10年間PC的最佳銷售年份。

隨COVID-19的影響力減弱，2022年的PC市場就比較悲慘了。Intel首席商務官（Chief Commercial Officer）Christoph Schell說：“2022年是史無前例的一年，沒有人能夠預測到俄烏沖突、巨大的通脹壓力、持續的COVID導致市場疲軟——尤其是在中國。所有的一切都讓宏觀經濟產生了惡化，導致了全球性的衰退?！?/span>

其實在去年6月份，Intel才首次公開提及了市場需求的下滑。在此之前Intel CEO說對市場充滿信心的時候，我們還是比較意外的：此前Intel認為2022年PC出貨量能夠達到3.5億臺——這應該是基于2021年3.4億臺出貨量的數據總結。

而一季度之后，市場下滑的信號彼時已經相當明確，從顯示面板到顯卡市場。Intel認為自己當時的反應還是很快的，雖然我們認為6月份的時候這一“預判”已經算是滯后了。所以實際上，基于市場規模，PC市場的供過于求問題后續是大于隔壁的智能手機的。于是TAM的判斷似乎也就失敗了。而且實際情況似乎與Intel的TAM預期相差了15%。

理論上這種低迷的市場表現應當會在2023年延續。所以我們也看到了Intel財報Q1 Outlook的糟糕情形。在這次投資者會議上，Intel預計2023年TAM數據在2.75-2.95億臺之間，也就是說相比2022年還是更少的；這其實還是個略有點樂觀的數據。

從“刷新率”或者換機的角度來看，今年Windows 8.1將結束支持。原本理論上會有PC換新的紅利。但這部分紅利極有可能已經在前兩年被用完。

但Intel認為，就長期來看，PC TAM會保持在年度3億臺的水平上。Christoph Schell為“3億”這個數字尋找的論據，主要是潛力市場、PC“密度”增加，以及商業市場下屬的教育門類。

就PC的“潛力”， Intel在會上援引了去年10月微軟CEO納德拉（Satya Nadella）說的話：“雖然這一季度PC出貨量下滑了，但Windows仍然有用量上的增長…平均來看，相比兩年半以前，Windows 10和Windows 11用戶在PC上花的時間多了8.5%。”Schell還說，他20歲的女兒在新冠以后開始真正把注意力放在PC上，而不是過去的移動設備。Schell認為新冠流行之前不怎么關注PC的人，現在也感覺到了PC的重要性。

而“PC密度”提升說的是消費市場。主要指的是部分發達國家的家庭增加PC持有量，從過去一個家庭就1臺PC，且更新周期5、6年，到疫情過后一個家庭持有多臺設備，針對不同家庭成員滿足不同的需求——與此同時有了更高的潛在換機需求。增量市場上，發展中國家仍有每人PC密度的提升潛力；還有比如說畢業、升學季的購機需求等。

“教育市場”部分，“商業TAM(total addressable market)潛在市場的一大關鍵在教育領域——過去幾年我們在這方面看到了很大的變化。從2010-2019年，TAM潛在市場變化每年有300萬臺設備的上下。在COVID來襲以后，TAM潛在市場爆發，2020年62%，2021在此基礎上又增15%，雖然今年下滑了29%?！?/span>

“雖然我們不會再看到20年或21年那樣的大幅躥升，但教育市場的變化——類似于混合工作（hybrid work）的方式——仍然存在。這會驅動刷新更大的用戶基數（installed base）。”這應該和各國政府的政策也有很大關系。

上述PPT給了一些相對具體的數字，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看一看。但我們認為，Intel給出的這幾個說法都不具有每年TAM達到3億臺的說服力——3億這個數字本身是PC市場于疫情這個特殊時期下才達成的。

Intel有在會議上強調過往這些年自己的TAM預測模型的準確性——2020和2022年的失誤都是突發變量造成的。而SemiAnalysis在最近的分析文章中說，他們基于客戶的信息認為2023年PC出貨量應該在2.57-2.72億臺之間，根本達不到Intel預期的量。

我們倒是不懷疑Intel TAM預測模型的準確性，以及PC市場未來幾年逐漸恢復的可能性。因為如本文第一部分所說，PC技術當前處在高速發展期。而現在電子產業市場下滑并不單純是PC門類，而是大范圍的。那么按照產業周期性發展特點，以及當前仍有新技術刺激（尤其14、15代酷睿），則市場的恢復應該是板上釘釘的。

而且未來還有Windows 10結束支持，促成新一輪PC換機潮這類因素。技術層面，有CPU異構設計、大核顯這種具備激發換機需求的存在。比如前文提到Lunar Lake達成uncore功耗顯著下降的設計，對于移動辦公本身就有很大價值。

不過這些是Intel在投資者活動上完全沒有作為佐證提出的。這些應該比強調TAM預測模型準確性和Christoph Schell的女兒更有說服力吧…